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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婚背后,是老一辈最有智慧“爱情法则”
祖父母50多年的金婚,一牵手就是半个世纪。 “金婚”之所以被称作“金”,我在他们的故事里,看到了最好的解答,和爱情最好的模样。   (一)金婚是一种荣耀,如黄金般珍贵 家里的电视机旁一直立着一个精心装裱的相框,它多年守护着的是一段情如金坚的爱情故事。 相框里的是我祖父祖母的金婚照片,不是那种照相馆拍摄的双人写真照,而是武钢小区居委会组织拍下的荣誉纪念照,感谢他们在钢厂里冶炼终生的奉献,更感叹他们在50年相濡以沫的时光里炼就的黄金爱情。 武钢外景 / unsplash 在这张照片里,他们俩都身挂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祖母手里捧着鲜艳的大花篮,花是她最喜欢的宝贝,她那个不知是热得还是害羞得红晕的脸也笑得像朵花。 祖父像是小说里的人物,高挑的身材穿着笔挺的西装,一只手拿了束玫瑰花,另一只手有点局促地斜放在腿上。 祖父母的金婚照 他俩十分爱惜这张照片,从长期不沾灰尘的相框上就可以看出来,每次我路过,他们都会很骄傲地跟我说,“这是居委会主任亲自给我们照的,很多人都没有这个待遇呢!” 这是因为在他们眼里,“金婚”是一种无上的光荣,称呼开头的“金”字就说明了这个荣誉是很有含金量的,既是对他们个人成就的认可,也是对两人爱情的赞誉。 我的祖父祖母都是五六十年代的知识分子,一个是工人出身的钢厂总支书记,一个是老师出身的幼教科主任,退休多年后,逢年过节也总有一些六旬出头的老人来作客,依然尊称他们为“陈书记”和“张主任”。 他们一生都不求富裕,勤勤恳恳,对朋友彬彬有礼,对子女和蔼可亲,夫妻俩更是恩爱情深。 祖父的优秀共产党员勋章 祖父和我说,虽然婚龄达到50年的夫妻都可以称得上是“金婚”,但少不了很多因为一方对感情不忠的或生活不能自理而凑合着过日子的老夫妻,还有一些懒汉男和拜金女,他们的婚姻不能被称作“金”。 而他和祖母能被居委会这种政府组织专门邀请参与金婚活动,正是因为两人热爱祖国,爱岗敬业和相濡以沫,好像这张“金婚照”就是奖励他们老夫妻的一枚“荣誉金牌”,所以才会捧着金婚照感叹,“你说说我们有多么荣幸!”。   (二)金婚离不开物质,但勿忘金钱上的相互忍让 俗话说“爱情是美好的,婚姻是现实的”,所谓的现实,就离不开金钱。 在长久的“金婚”感情里,维持夫妻感情的或许不是网络上某种奉为圭臬的的金钱观,但确是互相包容的那份情。 从1965年结婚至今,我的祖父母已经相伴相守了58年,依然恩爱如初,照他们的话说,他俩一辈子没有撕破脸皮打过架,也从没为金钱拌过嘴,就是得益于相互的大度和忍让。 祖父母年轻时的合照,家里摆满了她最喜欢的花 生活费用是家庭开支的重要部分,每个家庭的开支安排都不尽相同,有的是AA制,有的是大部分交由妻子负责,但在我祖父母这里,他们是各自管自己的财产,八成由祖父出,两成由祖母出,在买房买车这些大事上,则是两人共同承担。 在金钱这件事上,他们都愿意为对方让步。 祖父是穷苦人家出身,从小节俭惯了,一分钱都能掰成两半来用,但他却几乎承担了家庭的一切开支,让奶奶留着自己的钱给自己花; 祖母曾和我抱怨,“他一辈子就没给我买过礼物,一点也不浪漫”,结果祖父就在她五十岁生日的时候,专门买了一个黄金戒指当作生日礼物,祝她生日快乐,能和自己白头到老。 祖母也是如此,她出生在城市里的人家,却义无反顾地嫁给了农村出来的他,一起搬离了成长的老家,在武汉重立门户赚钱养家; 她虽然嫌弃丈夫的抠搜和不浪漫,却到哪里玩都不忘给他买个衬衫,买个裤子,欣喜的拿回家想给他一个惊喜。 武汉黄鹤楼 / unsplash 在我的祖父母身上,我看到了不同的成长经历和消费观念,但却从未看到过度的斤斤计较,或许双方都不完全如自己原先幻想的那样,但长久的磨合才让他们的感情像金子一样“发光”。   (三)金婚贵在于坚守,爱情才能固若金汤 说到老年夫妻更现实的东西,那无疑是健康和长寿,没有生命的延续,何来承诺的陪伴? “守住我的生命,就是守住我们的爱情。” 在疫情放开之前,祖母被查出直肠上长了一个肿瘤,她在接受完手术后,一个多月都不能动弹,不能进食,人一度消瘦到皮包骨头那样,让人看着直流泪。 医院急诊科 家里人害怕祖父会被传染新冠,就几乎不让他去医院看望,但祖父却比想象中要冷静和淡定许多,日复一日的买菜、锻炼、吃饭睡觉,后来才知道,“最好的陪伴,就是在危难时把自己照顾好,迎接你出院。” 结果后来,疫情放开后,祖父感染新冠重症住院后,祖母也是这样,即使担心到每天在家庭群里询问近况,但也依然好好照顾着自己的生活,坚持不让自己生病,不让爷爷担心。 这种坚守,或许是看遍世间冷暖和生命无常后,才有的成熟且心照不宣的陪伴。 去哪里都相互挽着 就算在日常的生活里,他们两人也一直有着良好的生活习惯,早上去公园锻炼,去菜场买菜,爷爷下午看看书,奶奶做做针线活,晚上偶尔再一起出去散散步。 他们说这是在锻炼自己的腿力、眼力和脑力,我知道这是在相互的坚守,让自己的健康成为对方最好的陪伴,也成为支撑爱情最有力的城墙。 一张金婚照,记录了一场关于岁月的爱情故事; 一行行文字,留下了老一辈婚姻与爱情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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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元旦,我们在新冠病房里跨了年
血氧饱和度,成为了我做梦都在念叨的词。 不是因为被网络热搜而洗脑,而是因为85岁的爷爷已经站在了生命的边缘。 只有他跨过死亡的危险线,我们才能安稳地跨过2023的新年。     图:心电监护仪,监测患者的血氧饱和度     01  沉默型低氧血症,每一分钟都耽误不起   这是一个非常狡猾的病毒,只有当人切切实实和它过招之后,才发现它远比想象中凶猛。 起初,爷爷只是有些咳嗽和咽痛,比大部分小阳人的症状还轻,我们就只是照常居家隔离,以为他能“抗”过来。 但事出反常,从第5天开始,他高烧不退,两天之后,还咳得口口带血。家里人一下子慌了,赶紧带爷爷去了最近的三甲医院看病。 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沉默型低氧血症”,每一分钟都耽误不得,尤其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   那时还没有频繁传出老人新冠重症的新闻,多是年轻人们对居家观察的各种讨论,但医院里的景象远不像网络上的氛围那么轻松。 上午10点,急诊室、内科门诊都挤得水泄不通,椅子上坐着病病恹恹的都是老人。 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在两边科室都排着队,准备哪个先排到就看哪边的医生,结果一等就是4个多小时,终于在急诊的人海中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坐诊医生。   图:医院急诊科每天门口都停满了救护车   爷爷的检查结果比料想的还要差得多,被确诊双肺感染病毒性肺炎,伴有肺气肿,CT显像上呈现白肺,血氧饱和度低至70多,情况非常严重,有生命危险。 可这时的住院部压根就没有床位了,只能先在急诊室打个吊瓶。 爷爷此时的免疫力已经低到了极点,他闭着眼虚弱地坐在好不容易占到的椅子上,每呼吸一次就难受得五官都紧紧皱在一起。     02  明天还来看你,你要等着我   没有床位了,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爷爷正在一步一步迈向生命的边缘。 我妈和我骑车跑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医院和卫生所,不是一床难求,就是医疗资源不够,无法接受重症患者,我就打算开车去其他城区的医院碰碰运气。 所幸,我爸的电话打来说,“有床位了”,原来他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医生的屁股后面,一次次地询问最新的病床情况,刚空出来的床位才能马上被他求到。   晚上8点,爷爷住进了医院12层的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他身体不支地在医院待了整整10个小时,几乎全程都难受得闭着眼睛,缩着双手,但他一声都没有吭。 我都能感受到爷爷躺下那一刻全身疲惫的短暂松弛,和紧闭的双眼感受到头顶明晃晃的电灯时的头晕目眩。 他体内少得可怜的白细胞一直在和新冠病毒作战,这场战争不断消耗着身体的抵抗力,更一直消磨着他内心的意志力。   图:住院部12楼,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在第二天晚上到来了。 爷爷持续高烧了一整晚,时冷时热还狂咳不止,咳出的痰都是满口鲜血,每咳一次就全身都痛,他和床边守夜的姑妈说,“宏,我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凌晨6点多,爷爷多喝了一倍量的止咳药,才勉强把咳嗽止住,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小时。   在这之后,我每天下班后都去医院待一两个小时再回家,离开医院时总害怕这是见爷爷的最后一面。只要这个可怕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出现,我就会折回去再看他一眼,才能安心。 每晚临走前,我都要握着爷爷的手说,“我明天还来看你,你要等着我”。希望他能因为期待第二天见到我,而挺过每个艰难的晚上。   图:夕阳洒满了昏暗的病房走廊 / unsplash     03 你养我们小,我们养你老   都说疫情让人看透了人生真相,所幸我在家人之间看到了许多美好,感受到所有隐藏在生活琐碎,乃至哭闹争吵背后的,深深的亲情羁绊。 我爷爷属牛,脾气也和属相一样,犟起来十辆马车也拉不回来,尤其是在节约省钱这件事上,他从不松口。他还永远不服老,总觉得自己和年轻时一样,脑子灵活,身体倍儿棒。 这次生病算是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   刚住院的时候,医生就把病情和治疗讲的很明白:目前没有新冠的特效药,只能靠他自身的免疫力挺过来,一切都得看自己的造化。血氧饱和度就是监测病情最重要的指标,静息状态下不能低于93%。 爷爷一直吃不下饭,没有营养摄入,免疫力非常差。   “静注人免疫球蛋白”是可以增强人体免疫力的救命手段,但价格较高,2.5g一瓶的均价要600元左右。爷爷这种重症患者,一天要打3瓶,至少打5天以上。 起初,我爸联系了几个药商,每天一大早开20公里的车去拿药。渐渐地,医院12层所有的病人、乃至武汉的绝大多数新冠重症患者都被建议注射这个药物,球蛋白一下子变成了重金求购的稀缺资源,价格也从600涨到了1400一瓶。 这么个救命的宝贝,却在我爷爷嘴里沦为了骗子赚钱的假东西。   图:人免疫球蛋白与人血白蛋白   他看见我爸把这药拿给护士注射,就在病房里怒吼,“这是骗子卖来骗钱的,一点用都没有,你们都被骗了!”,边说还边要扯下手上的针,可身体虚的一激动就咳个不停,血氧饱和度一下就掉到了80。 我爸本来就每晚担心的睡不好觉,精神一直紧绷着,这下完全把他惹毛了。 “你现在命都只剩半条了!饭不吃,水不喝,还闹着不打针,是钱重要还是命重要!妈妈先前住院乖乖地打了10针,身体很快就恢复好了,我是你儿子还会害你吗?” 这父子俩的争吵让病房里突然变得安静,我妈想缓和一下,也轻声在一旁跟爷爷反复讲明利害关系。 从这一次之后,逆反的爷爷变得格外“温顺”,我们要他做什么都再也不拦着,还握着我的手说,“我要出院好好过个年,等着吃和孙女约定的锅包肉。”   图:爷爷正在注射球蛋白   这样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家里5个人排好了每天的值班交接,姑妈和我爸每天争着守夜,我和我姐主动包揽了周末两天; 爷爷睡前就不敢多喝水,半夜还自己颤颤巍巍、轻手轻脚的爬起来上厕所,就怕把刚眯着的儿女吵醒; 我跟姑妈一起帮爷爷穿衣服,穿裤子,他像一个内疚的小孩一样,还弱弱地跟我们说谢谢。   没有什么需要内疚的,你养我们小,我们养你老。   图:为了不让奶奶担心,我们每天在微信群里跟她汇报爷爷的情况   周国平曾说,「家是一只小小的船,要载我们穿过那么长的岁月。」 新冠就好像巨大的风浪,我们紧牵着爷爷的手不让他落下,每天都期待这只风浪里小船能等来更多的明天。   新年已经到来,即将迎接我们的是风和日丽的春天。 幸运的是,我们互相遮风挡雨,支撑着小家挺过了最猛的狂风和最长的黑夜。 不幸的是,医院不断见证着无法言说的悲痛,还有越来越多的家庭正在风浪里挣扎。   图:病房里的新年窗花,和康复患者们的感谢寄语   我想在此许愿,希望爷爷能够在新的一年平安健康,希望正处在生命边缘的人们都能渡过难关。 我害怕许多年后,这些珍贵的记忆会逐渐在脑海里淡忘,所以想让文字替我记住每一个细节,留存每一个感动,这或许会成为最令人难忘的新年礼物。     作者后序   我是一个记性不太好的人,很多事情说过就忘了,很多感受久了就淡了。 家人常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所以我总会把平常的琐碎和莫名的感慨全记在备忘录里,闲来无事时就打开看看。   写这篇文章的初衷也是如此。爷爷突如其来的重病让我突然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和迎接死亡时的手足无措,这种惊慌中的窒息感是我二十五多年来从未深刻体会过的。   都说人是在一瞬间长大的,这次新冠重症把爷爷变成了小孩,把我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我也真正了解了“家”存在的意义,是风浪在前,依旧选择患难与共。   这些惊慌的、悲伤的、治愈的感触在我的心里不断累积碰撞,直到跨年夜的那个时刻猛然爆发。   12月31号下午,爷爷病床旁的87岁老人在心电监护仪的报警声和儿女们的呼喊声中,永久地闭上了双眼,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证生命的逝去。   隔着合上的病床隔断帘,我听到了儿女跪地磕头时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撞在了我的心坎上,我不愿在爷爷哪天去世后才突然后悔,后悔没有曾向他明确表达过内心的爱,后悔自己竟淡忘了他在世时的痕迹。   我因此萌生了文字记录的想法,既是为了让爷爷感受到子孙的真切关爱,也是为了帮助自己留存珍贵的记忆。   落笔之前,我的思绪杂乱无章,也屡屡萌生想要放弃的想法,但一旦将自己带入到当时的情景之中,就有了说不完的话和止不住的情感。   本来只是以自我视角的记录和讲述,没想到成文之后,家里人竟然都读的泪眼婆娑,他们佩服爷爷的坚强,感谢医护人员的付出,感慨亲情的伟大,也感动我的成长。我想,我真切的体会到了家庭记事的意义。     作者:家族事记编辑 图片来源:作者自摄、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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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真正经历饥饿的人,不会懂得感恩
感恩节的前一天,爷爷突然得知远在东北老家的大哥生了重病,大哥在电话里说,“别担心,我这岁数到了,病也该来了”,但爷爷还是慌张着让我订一张最早回东北的车票,嘴里不断念叨着大哥的名字,感慨自己离家60多年了,却很少回乡看看。 我问他这么多年想家吗,爷爷摸着光秃秃的脑袋点头说,“怎么会不想呢,但小时候在老家的那段日子里,饥饿是我唯一的印记了,我和大哥那时候从来不知道饱是什么滋味。” 我们总是不能理解老一辈人为何像对待金子一样稀罕粮食,或许,在一位80多岁老人儿时的故事里,藏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母亲在流泪,我在滴血 七十年代,一位日本华人告诉我,日本的小孩子不吃糖了,糖已经吃够了; 改革开放四十余年的今天,我也想自豪地告诉他,中国的孩子们也不吃糖了。 新时代下长大的孩子们,是在糖罐里泡大的; 我的孩儿时代,没见过糖,也不知道糖的味道。 图:饥荒年代 / 摄图网 我生活在充斥着饥饿和贫穷的大地上,那时候觉得自己活得还不如一头猪。现在都是牲畜吃人剩下的东西,但我小时候却捡了牲畜都不食的东西来垫肚子。曾听说过,在三十年代的东北抗日联军里有两位抗日英雄——杨靖宇和赵尚志,他们被日军围困在山上时弹尽绝粮,于是扯开袄子,嚼咽棉絮,又扒下树上干枯的树皮,费力啃咬。 人在饥饿的时候,为了生存,什么都可以吃,也什么都能吃。我也吃过干树皮,还吃过杨树叶,槐树芽,榆树花…虽然没嚼过衣服里棉絮,但我吃过猪都不食的谷糠。 图:玉米粒和谷糠 谷糠是什么?稻谷脱粒成米,风扇吹过掉落下来的皮屑,便是谷糠。旧时有许多人家买不起棉花枕头,就用连饲料都作不了的谷糠当填充物,枕头用久见潮了,别人就把它扔在了院门外的角落里。母亲等人家回屋走远了,再把它捡回来,等一个天晴的日子铺在旧布上晒干,再用石墨把干碎的谷糠磨成粉末。 这些粉末尝起来干得直噎嗓子,想吐又吐不出来,想咽也咽不下去,母亲就往里面掺和了两把榆树皮粉,这混合在一起的粉末一遇水就变得又稠又黏的了,勉强能做成几个歪七硕八的糠团。等我们几个小萝卜头饿得忍不住了,母亲就把它们蒸熟了给我们掰着吃。这糠团吃在嘴里实在是没什么滋味,我就配着盐水,吃糠团。 谁想这糠团在我肚子里像一个发面馒头似的,把喝下去的水都给吸收了进去,卡在肠胃里动弹不得,让我肚子胀得什么也拉不出来,我那时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福气,饱了竟比饿着还难受。我的胃就像被犹如泰山一般重的巨石块压着一样,空气里也像是没了氧气,我痛苦绝望地哭喊着,既是因为这肚胀得实在难受,也是抱怨这喘息不得的生活。 母亲心疼得眼泪直流,她跑到屋外掰断了几根尖树枝,让我翘着屁股趴在铺上,用颤抖的手,一下、一下地,给我抠着糠粪。母亲在流泪,我在滴血。 我这一辈子,永远、永远,忘不了母亲给我抠糠粪的凄惨景象。   二、这两斤被雨水浸湿的米,掂起来沉甸甸的 冬季时候的北方,给人冻得骨头都麻木无力,呼吸中都夹杂着细碎的冰霜,土地也更是寸草不生,父母只能远去城里的人家做帮工,可赚来的粮食还远不够填满家里六口人的嘴,所以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只能在父母回村之前,去邻村讨点饭吃。 图:大雪覆盖下的农村房屋 那时我背着一个讨米用的破布口袋,一根打狗用的木棍,拖着饥肠辘辘的身子走家串户。冬日的黑夜来临得早,我就寻着有光亮有炊烟的人家,挨家挨户地讨。我走到农家大院门口,大声喊着:“大娘!大娘!给点饭吃吧!”,有好心的大娘会给我一捧米,我连忙拿布袋子兜着装起来,就连几颗不小心滑落到地上的米粒我也不会放过,昏暗的光亮里,我瞪着快饿昏了的小眼睛寻找着,用指甲扣着米粒拾起来,再忙立起身来,向大娘点头哈腰连喊着谢谢。 但有时也会遇到不怎么善意的太婆们,她们瘪嘴斜视着我,好像我的衣服都带着粪泥、呼吸都带着恶臭,生怕弄脏了她的大院,于是边扬手边回身赶着我走。我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哀求她:“行行好吧大娘,麻烦给我舀一碗米吃……”,她竟唤来了狗,吓得我本就饿得无力的身子更是站不起来,连滚带爬地仓皇出逃。在寒冷的天气里跑了这一下,胃里像有一股又冰又腥的血直往喉咙里冒,饿的感觉愈发难受了,眼睛和脑袋都变得昏沉恍惚了。 看见天色渐昏,大雨欲来,我心里想着天要变了,得赶紧继续讨了好回家,结果天仿佛听见了我的心里话,没好脾气地在半空里轰隆隆一句回答,天忽地像漏了一个大洞,雨水争相挤着从洞里泼撒了下来,没头没脑浇湿了我的全身,把我冻得整个人一下子全清醒了,让我清醒地感受饿的滋味,也让我清醒地体味苦的难熬。 图:瓢泼大雨 / unsplash 我只能找处有檐的空地,就这么一路带着雨水,哩哩啦啦走走停停,一晚上走了十几里路,只讨来了两斤米,这两斤被雨水浸湿的米,掂起来沉甸甸的。   三、娘!老鼠把那半块玉米馍给啃了 我曾因为饥饿,撒下了一个我这辈子都悔不当初的谎。我还把它写成了一篇文章,名叫《半块玉米馍的故事》,刊登在了《湖北日报》农村版的报纸上。 农历二月的仲春时节,小巷旁的迎春花开的耀眼,花香在太阳的“烘焙”下浓得飘满了鼻腔,听城里人说这花的香味是淡淡的,但我却总是嗅出了具有植物气息的肉味。 谁想到当我走到家门外时,竟真有食物的香味飘来,我于是兴奋地跑进去唤着母亲。半块巴掌大小的、金黄蓬松的玉米馍就放在旁边的橱柜里。母亲正好从后院里进来,打算去外面捡些烧火用的木柴,她看见我正盯着橱柜里的玉米馍目不转睛,就走过来轻声跟我说,“那半块玉米馍是帮工的人家给的,你弟弟还太小,讨不到饭,就把这玉米馍给他留着吃吧。” 图:厨房里置物的橱柜 我的心情仿佛一架离手的纸飞机,刚升到了半空,转头碰了壁就垂头丧脑的掉落下来。我垂眼答应着,母亲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小脑袋,就出门拾柴火去了。 这时,我的肚子早已饿的咕咕直叫了,声音仿佛嗷嗷待哺的小奶狗。为了不让自己惦记那半块馍,我头也不抬的跑到铺上去睡觉,正午暖的我直犯困,索性睡一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我在铺上翻来覆去,饿得腹背相贴,心里还是惦记橱柜里的馍,我睁开半只眼睛往那个方向抬眼眯着看,它正诱着我肚子的“小狗”。我鬼使神差地爬起床走过去,把那半块玉米馍捧在手里,它在手的温度下变得愈发香气扑鼻,我的眼睛里正冒着蓝光。 图:饥饿难耐 实在是忍不住了,我把馍啃了两口,只啃了两小口,但本就不大的半块馍还是硬生生凹进去了一块。我既愧疚又害怕,就弄下些许的玉米渣和小半块玉米馍,放回了原处。 母亲拾柴回来了,我没底气的先发制人地说:“娘,我看见老鼠把那半块玉米馍给啃了!”,母亲似乎是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心虚,她用那暖暖的、又无奈的眼光看着我,心知肚明地说:“你就把剩下的吃了吧。”听见母亲这样说,我还觉得她爽骂我两句才能抚平我内心的愧疚,我连忙摇头摆手地说,“还是留给弟弟吧。”   图:丰收的稻田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十余年,过去饥饿贫穷的生活早已一去不复返,家里的餐桌上鸡鸭鱼肉轮流转。但我依旧忘不了那半块玉米馍的味道,我内心的愧疚还是犹如年久翘边的纸张,怎么也抚不去,压不平,但这也反倒成了我忆苦思甜的宝藏。 儿孙总是无法忍受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对于粮食的稀罕,只有真正受过饥饿折磨的人,才懂得感恩衣食富足的新时代,我更是贪婪得想再多活几年,享受这得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我的孙女如今也长得亭亭玉立,她从小就爱吃糖,我原来常牵着她的小手去车站旁的零食铺买糖。坐在铺旁的长椅上,我边给她剥着糖衣,边讲着玉米馍的故事。小丫头听得很入迷,丝毫没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给牵走了视线,眉头随着故事的情节忽而紧皱,忽而舒展。待我讲完后,她含着嘴里的糖果,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爷爷,这糖吃起来更甜了”。   受访人:陈秀才 整理人:家族事记编辑 图片来源:摄图网、包图网、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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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旅人:一趟出走寒门的旅程(上)
姑妈喘着气爬上楼,焦急地说附近街坊都找遍了,可哪都没看到爷爷,这下可把全家人都给急坏了。 三个多小时前,爷爷和爸爸大吵了一架之后就离家出走了,他说要出去透透气,可一直等到现在都还没回,要知道今天可是大年三十,本应是家家户户欢聚一堂的日子,唯独我们家却在今天上演了一出闹剧。 “饭菜都是好的,为啥要扔了,加加热不就能吃了吗?你们这也太浪费了。”爷爷背着双手生气地说,他瘦削的身材从远处看就像被略微压弯了的竹竿。“爸,哪有大年三十还吃剩饭剩菜的道理,老这样吃会得病的。”爸爸无奈地解释道。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爷爷因为饭菜的问题和家里人产生矛盾了。爷爷一生节俭,衣服穿破了舍不得扔,饭菜剩了也舍不得倒,如果换做是在过去的年代,这样倒也说的过去,可在物质条件极为丰富的今天,爷爷苦行僧般的生活习惯让我们实在很难与他产生共鸣。看奶奶着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一个劲儿地念叨:“你爷爷他那么大年纪了,要在外边出点事可怎么办呐……这大过年的……”,看着奶奶的样子,我的心中一阵酸楚,于是提出到爷爷常去的滨江公园去找他。   那时候还小,可能舌头还不够灵,尝不出日子的苦   天已经半黑了,月亮孤零零地悬在空中,除夕夜的江畔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我大声呼唤着爷爷,可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凛冽的北风钻进领口,我的眼中噙满了泪水。模糊中,我好像在眼前的长凳上看到了曾经同我讲故事的爷爷。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江边布满了芦苇,夜空中的星星格外清晰,仿佛都市的繁华和喧嚣都被翻涌不息的水流阻隔在了对岸,爷爷轻声地同我讲述了他童年时的经历。   江边孤独的背影 / 自摄   …… 我出生在山东省一个偏远农村,家里养了四个男孩,按年龄算我排行老二。头几年家中光景还算不错,父亲读过几年书,算半个文化人,在村子里的私塾当教书先生,家里还有几亩薄田,日子凑合着也过得去。然而好景不长,突如其来的战争打破了宁静,清朝末年,华北地区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父亲的私塾先生是当不成了,而种地的营生也难以为继,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只得和母亲一起带着我们闯关东去东北碰碰运气。 (我问起爷爷关于曾祖母的身世,他蓦地陷入了沉思。) 我甚至已经记不得她的名字了,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勤苦能干,把家里料理的井井有条。由于娘家穷,母亲很早就嫁给了父亲,当时在农村老家女性的地位很低,不能上桌吃饭,而且一出嫁就无法保留做姑娘时的名字了。我只记得她大概是姓夏。和当时大多数的女性一样,母亲也裹了小脚,常坐在柴门边上借着晨光给我们补补粗布褂子,眼睛花了就抬抬头,往外望。 (午后的乡村阒无一人,只听得见鸟儿的啁啾,透过曾祖母的视线,我看到了远方连绵的山脉和田亩。) 那个年代,关内鱼龙混杂,大多数都是些逃难来的外乡人,为了讨口生活,可谓吃尽了苦头。还好父亲识字,能做算术,经过多番辗转,终是去了一口煤矿,给矿上掌柜当账房,一大家子历经波折总算安顿了下来。 但说到底终归是寄人篱下,日子得过且过。八年抗战,黔首苦不堪言,一九四五年战争结束,国家千疮百孔,百废待兴。不承想,煤矿老板因病逝世,父亲没了经济来源,孩子们饿的嗷嗷直叫,他无奈只得再一次举家搬迁,去寻那位于住在辽宁盖县的远房亲戚。   农村老家 / unsplash   那时候还小,可能舌头还不够灵,尝不出日子的苦。 一家人在盖县向亲戚借了间茅草屋就算安家落户了,那地方穷山恶水,能种的地本就极少,还一寸都不属于我们。没办法父母只能去别人家帮工,可赚的粮食远不够填满这么多张嘴,所以我们几个小的只能挨家挨户地讨饭吃。老大是个闷葫芦,看见生人就发怵,紧张的嘴巴都张不开,更别提跟人讨吃喝了。老三是个调皮鬼,正事一件不干,就知道疯玩,一天下来滚得浑身都是泥巴,晚上回家没要到吃的不说还躲不过母亲的一顿打。而我呢,眼睛尖又懂礼貌,逢人就问好,讨到的吃的总是最多。 当时条件稍好点的人家平时会吃点海鱼,而煮鱼的咸水呢都直接泼了扔掉,当时咱家没钱买盐,就讨了别人家不要的咸鱼水,拿回家熬干,就成了底料,这就是我们的盐了。有了盐,再去捡点榆树皮和野菜,最差的时候还会去街坊邻里讨点猪都不吃的糠,把这些捣碎了和水一起煮,就连在大年三十晚上,我们的年夜饭也就是这样了。 再后来,国家土地改革之后,咱家分到了几亩薄田,为了种好庄稼,父母没日没夜地劳作,我们几个想帮忙,可身体还没长全,力气太小,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太希望自家地里的秧苗快些长大,为了拾点狗粪给田积肥,我经常大半夜从床上爬起来,当时还是大冬天哪,漫山遍野的积雪,一眼望去都是雪白雪白的,只有那个狗粪是乌黑的一坨,我顾不上冻僵的手脚,吧唧吧唧踩着雪去捡,然后埋到土壤里,手都冻麻了,但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大雪中的农村夜晚 / unsplash ……   城市被笼罩在夜幕下,不知从哪传来了鞭炮声,年味更重了。我和爷爷的生命在亘古的时空中发生了短暂地交织,他儿时的经历通过记忆传递到了我的灵魂深处,而我却沉溺于繁杂琐碎的事情中而将其抛之脑后,让这弥足珍贵的记忆蒙上了灰尘。此刻,我也逐渐理解他今天如此恼火的原因。 我最终还是没能在江边找到爷爷,于是怀着沮丧的心情回到了家里。一开门,饭菜的香味就朝我迎面扑来,随之伴着的还有熟悉的春晚音乐。没想到的是,爷爷竟先我一步回家了,他似乎还没消气,坐在沙发上严肃地教育着爸爸:“今天就是要让你们长长记性……我什么苦都吃过,什么脏的烂的都尝过,所以现在看到你们浪费点东西就心疼……”     文章跳转: 一生旅人:一趟出走寒门的旅程(中) 一生旅人:一趟出走寒门的旅程(下)     受访人:陈秀才 整理人:家族事记编辑 图片来源:作者自摄、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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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旅人:一趟出走寒门的旅程(中)
有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假冒党总支   “都八十多了,咋还像个小孩似的,动不动就闹脾气。年轻的时候这样也就算了,老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奶奶无可奈何地埋怨道。 爷爷固执倔强的性格着实让人招架不住,完全印证了家人对他“老小孩”的称呼。他突如其来的离家出走让家里人为此坐立难安,但好在终是虚惊一场,家人团团圆圆的围坐在了一起。 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摆满了桌子。此时,爸爸一言不发,似乎已经完全领会了爷爷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精神;姑妈看爷爷平安归来,倒是眉开眼笑地打着圆场,招呼大家趁热吃饭;爷爷倒了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把滞在喉咙里的冷气压下去,面色顿时红润了许多;而奶奶还有点没从惊慌中恢复过来神情,仍在关切的看着爷爷,嘴里碎念着宠溺的抱怨,一副十分心疼的样子。 奶奶对我说道,你爷爷不光小时候苦,他年轻那会,也遭了好多罪呢,那都是你们这代人所无法想象的。爷爷垂下眼睛叹了口气,说那都是陈年往事了,说了他们也不爱听,别提了。奶奶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聊起了爷爷年轻时候的经历。   ...... 爷爷家地里的庄稼长高了,他也渐渐地长大了,到了求学的年龄。曾祖父有些文化,晓得读书的重要性,尽管家中并不宽裕,可他还是将爷爷送到了村里的小学,然后去了县里的高中。爷爷天资聪慧,最终考上了鞍山市的鞍山钢铁学院,在那里读了大专。 据爷爷说,他当时是班长,兼任团支书,精神觉悟很高。在毕业的时候,学院分配工作,很多人在写志愿的时候都填了自己想去的地方,而他义无反顾地在纸上写下了“服从组织分配”几个大字,他骄傲地说,祖国有困难,需要我在哪里,我就去往哪里。   鞍山钢铁学院毕业留念(左下为爷爷) / 自摄   就这样,爷爷在一九六零年被分配到了刚成立不久的武汉钢铁集团公司(简称武钢)。因为是炼钢专业出身,他就当上了武钢第一技术学校的老师,并暂住于单位的职工宿舍里。世事难料,刚调到武钢,他就碰上了新中国建国以来最为严峻的经济困难——三年自然灾害。当时湖北省是最主要的受灾区域之一,粮食异常紧缺,单位里每人每天平均只能分到八两粮票,你知道那才有多少吗?才相当于两小碗米饭!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一个人在武汉,举目无亲,每天都因为吃不饱饭而头晕眼花,他不常和我们提起这些。 六一年,大年三十的晚上,爷爷一个人在宿舍饿的难受,就想着出去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他出去晃悠了半天,别说吃的了,连个人影都看不到。那天晚上没有月亮,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后来,他看到宿舍附近的地里有人种了点什么,还拿篱笆围了起来,他也看不清楚,摸瞎过去抓了一把菜叶子就跑,他说,那就是他的年夜饭了。 (说到这里,爷爷和奶奶的眼眶都湿润了起来,我们看着一大桌子饭菜,拿起筷子又放下。) 当了两年老师后,爷爷被调到了武钢第一炼钢厂,嘿,先前当老师、教工人,后来倒是自己撸起袖子上手了。技术工人最讲究的就是踏实肯干,你爷爷又有学历又有能力,所以年纪轻轻地就受到了单位领导的赏识,在六六年的时候评上了一炼钢厂的副科长,这时爷爷连三十岁都还不到。   武钢外景 / 摄图网   在那个时候,年轻的科干并不常见,加上爷爷的长相看起来就年轻,他当时去武钢医院看病的时候还闹了个笑话呢。他说他嗓子讲太多话给讲哑了,让医生给开点药,医生和护士就问他是做什么的,还能把嗓子都给讲坏了。他就如实说,说自己是党总支部书记,总是要上台发言。结果周围的人都不相信,还嘲笑他说,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党总支?再过十几年说不定还有点机会吧!后来这些人里面有个护士,和爷爷的领导是邻居,她回到家之后,就愤愤地跟领导告状,说有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假冒党总支部书记,结果领导听后一愣,后来又笑了笑说,他可不就是我们的党支部书记嘛。你爷爷后来总得意地把这笑话讲给我听。 他是个政工干部,经常需要写材料和会议总结然后上台发言,所以他写得一手好字,也练了一副好口才。他说当时别人都管他叫秀才,他写了好多稿子,后来有一篇还登上了晚报的头版头条呢。   办公中的“陈秀才”/ 自摄 ......   这时,爷爷一手撑着桌子慢慢抬腰站了起来,神气的样子仿佛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 “我可会写稿子了,而且写一遍就能记住个大概,上台讲话我一律都是脱稿讲的。当时好多人都是助理帮着写,他再照着稿子念,我就不那样,自己讲,东西都在我脑子里。”他对着坐在一旁的奶奶说:“你当时的稿子还大都是我帮你写的哩”。奶奶笑眯眯地仰头看着他,眼里满是崇拜。 爷爷只身一人武汉待了好些年,期间一直因为工作繁忙而很少回东北老家,可他心里一直牵挂着自己的父母家人,这背井离乡的苦只有自己才能体会。他太想家了,但当时不能辞职只能服从组织调动,他想到自己已经快三十了都还没成婚,如果找个东北姑娘结婚,组织上也许能够酌情将他顺理成章地调回老家工作。 于是爷爷在写给北方表妹的书信中谈及了自己的想法,表妹就有意把自己在幼儿园当老师的同事介绍给他,这个表妹的同事,就是我的奶奶。 那个年代的爱情简单而真诚。爷爷和奶奶见过了为数不多的几面后觉得双方很合得来,就这样约定终身了,但可惜的是他们一开始就分居两地,奶奶在沈阳工作,而爷爷在近两千公里外的武汉。他们在领证结婚后,爷爷本想借此调回北方,可在他入党提干后,这么远距离的跨省调动就很难实现了,而且当时武钢正值建设时期,也需要大量的人才。 也许他们的爱情受到了上天的眷顾,武钢幼儿园有人离职了,为了填补这个岗位的空缺,在爷爷的举荐下,奶奶被调了过来,于是两个人就在武汉安了家,奶奶也是党员,她在调到武钢幼儿园后不久,因工作能力突出,很快被任命为了幼教科科长。   游玩的小孩 / unsplash   奶奶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她说当年见到爷爷后就觉得他聪明而且踏实,跟他在一起就觉得很安心。岁月如梭,时光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他们在武汉已经共度了五十多个春秋,爷爷可不止满足于此,他对奶奶说,“下辈子我还要缠着你”。奶奶不好意思的转头,摆了摆手又捂着笑不拢的嘴角。     文章跳转: 一生旅人:一趟出走寒门的旅程(上) 一生旅程:一趟出走寒门的旅程(下)     受访人:陈秀才 整理人:家族事记编辑 图片来源:作者自摄、摄图网、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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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旅人:一趟出走寒门的旅程(下)
我这一生,经历了许多事,有好的有坏的,有重要的也有无足轻重的   没有人能逃过岁月无情的侵蚀,看着爷爷的苍苍白发,我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照片里那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了,可他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却不曾黯淡,对生活依然满怀热忱。 即使已是耄耋之年,他也还是一个从不停下脚步的好学者。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带个老花镜,晒个太阳,看本书,是爷爷在家的常态。 他还是个智能时代的“弄潮儿”,为了学会使用科技产品,他一遇到问题就会向家人们请教,弄明白之后再在本子上一字一句的记录详细的操作过程,在这样的不屑努力之下,他已经成了网上冲浪的高手,无论是浏览网页新闻还是玩电子游戏都样样精通,虽然时不时会误点一俩个广告弹窗,手足无措地让我帮忙瞅瞅怎么关掉。 经历了血雨腥风的老一辈人,对党的热忱与忠诚是发自内心的,这样坚定的信仰一直延续至今也未曾淡去。作为党工干部,退休后的爷爷仍然经常参加社区里的党课,每次都会写下满满几页的心得体会。抵不过我的好奇心,爷爷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他视为珍宝的一摞又一摞写满了文字的泛黄纸张,他说:“我先前听社区党课的时候,觉得那些老师讲的不好,我就想下次自己上台讲讲改革开放四十年以来我们国家的变化,这里有很多是我整理的材料。” 爷爷写得一手好字,他将党课内容分门别类进行了详细记录,主要包括科学技术、生活水平和教育医疗等几个板块,其中科技领域写得最多,“FAST中国天眼”、“3D打印机”、“量子通讯”、“北斗卫星导弹系统”,这些科技主题都频繁地出现在了他的笔记上,谁也想不到这竟是出自一位80余岁老人之手。   材料摘抄笔记 / 自摄   得益于平常看书看报的日积月累,他还颇有文采地给智能手机的发展写了一段评价:“手机是一个小银行,可以取钱转账买东西;手机是一座图书馆,可以阅读各种图书资料;手机是一个娱乐厅,可以唱歌、下棋、打麻将;手机还是一个小厨房,万事通…” 我在层层叠叠的纸张中,无意间翻看到爷爷自拟的几张党课演讲稿,有一段写着他的总结陈词,读起来十分有趣:“习近平总主席是中国人民的福星,是腐败分子的克星,是给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指路的明星。” 爷爷得意地说这是他自创的“三星”理论,我大声朗诵了一遍,听的家里人咯咯之笑。每次爷爷在看电视或电脑上看新闻时总拿着笔刷刷的写,现在我终于知道他在本子上记下的内容了。   党课发言稿草稿 / 自摄   忽然,爷爷好像猛然想起了什么,在他的衣柜里翻找起来,不一会儿走出屋子,给我们展示他包裹在旧衣物里的三盒荣誉勋章。其中有两枚形状相似的,是武钢总单位的“优秀共产党员”勋章,当时每个炼钢厂最多也只有2个名额,而爷爷却连续两年获得了此殊荣,在20多年后,他又以老党员的身份被社区授予了“光荣在党50年”的荣誉勋章。多少年过去了,这三枚老勋章依旧和新的一般,就如同爷爷一样,鬓华虽改但心无改。   “光荣在党50年”荣誉勋章 / 自摄   今夕定何夕,今夕岁还除。团栾儿女,尽情灯火照围炉。夜深了,窗外传来了鞭炮声,电视里的春晚节目也行进过半了,酒足饭饱后,爷爷说了这样一番话,他说道:“我这一生,经历了许多事,有好的有坏的,有重要的也有无足轻重的。” “一个人若要有些成就,首先他得有知识,必须得读书学习而后学以致用,如果我当时不拼命地学习,可能一生都无法走出农村;然后还得勤奋能吃苦,先苦方能后甜,忆苦才会思甜,现在你们很难再体会到当年那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了,但艰苦朴素,奋发图强的精神一定是不可或缺的;最后的一点说起来可能有些玄乎,就是运气,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但机会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有时候机会或者运气来了,你也得学会抓住。”   图:挂着优秀党员勋章的爷爷 / 自摄   每个人的生命都像悠悠江水中的一朵浪花,短暂而绚烂。每个人都肩负着各自的使命,来自不同的方向,却一刻不停地奔向同样的终点。爷爷平凡的一生似乎都是在旅途中度过的,从儿时因为战争为了生存而从老家出逃,长大后因工作需求被分配到远离家人的南方钢厂,到了晚年,年迈的爷爷仍然将党的精神铭记于心。一届寒门才子在求学进步的道路上始终马不停蹄,一往无前。     文章跳转: 一生旅人:一趟出走寒门的旅程(上) 一生旅人:一趟出走寒门的旅程(中)     受访人:陈秀才 整理人:家族事记编辑 图片来源:作者自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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