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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外婆的地方,就有家
家族回忆录

记得几年前回家时,我还感慨邻居家的老太太才一年不见就花白了头发。明明前一年还是黑发中夹杂的几根白发而已,好像人就在一年之中迅速衰老,疲态尽显。

那时我的外婆还是黑发居多,我心里觉得安慰,因为她并没有那么快老去,好像她能陪伴我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就和一直陪伴我成长的那盆仙人球一样,还要陪我度过以后的漫长人生。

——那盆仙人球是外公外婆亲手种下的,他们说:“仙人球好养活,有点土就能活,就算忘了浇水,放在外面靠着雨水、露水也能活。”

图:家里的仙人球

在我心里,外婆也和这仙人球一样,看起来不起眼,生命力却极其顽强。她从贫穷的年代苦过来,拉扯大了三个孩子,又在子女工作忙时帮忙把孙女们都照料周全,从来没有抱怨过生活的艰苦,也没有向我们索求过回报。

回忆起过去的日子,她总是一笑了之,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不曾经历过艰苦。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外公退伍转业来到家乡搞建设,几年后把外婆和孩子也接了过来。那时家里最大的孩子也不过是上小学的年纪,最小的孩子才刚出生三个月。外公平时工作忙,外婆就要一个人带孩子、操持家务。

刚来时一家人只能住在芦席棚中——这是由芦苇和竹竿搭成的一种简易住所,屋顶上再放些油毡来防漏雨。芦席棚并不是独立的,而是几家几户连在一起的大通铺,中间简单间隔了一下,几乎没有隐私可言。

这样的住所就像是在工地上随意搭建的大棚,供工人们暂时歇脚。一个人住都显得简陋,更不要说在这组建一个家庭了。但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外婆也将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与邻里之间相处和睦。

外婆就是一家人的港湾,似乎无论在什么境遇下,有她的地方,就有家。

图:有外婆的地方,就有家

现在生活好了,不用再吃苦,外婆又变成了我们孙女们的避风港。

记得小时候我非常挑食,吃饭也很慢。有一次午饭,我毫无疑问又成了最后一个在饭桌上“数米粒”的人。

母亲压抑了许久的愤怒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了,她不仅一边数落我,还一边夹了我不喜欢的菜到我碗里——我曾多次说过我很抗拒吃鱼肚边缘的那层脂肪,那是我认为鱼身上最腥的地方——但母亲就像是故意为之,夹了一块脂肪让我吃下去。

我被母亲的愤怒震慑,但又抗拒吃下那块脂肪。复杂的情绪无法用反抗的言语表达,只能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来。

在尴尬的对峙下,我和母亲谁都不肯认输。最终外婆像救星一般站出来,制止了母亲的怒骂,温柔地对我说:“不喜欢吃就不吃了,我也不喜欢吃那个地方,赶紧再把饭扒两口,凉了就不好吃了。”

外婆的这番话,不仅为我解了围,也成了我日后拒绝吃鱼肚边缘脂肪的理由。

可是如今我才明白,像外婆这样经历过饥饿与困苦的人,怎么会和我一样挑食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如自己期待般的那样长大,但外婆的衰老却让我始料不及。

就像仙人球结了花苞后一天之内就会绽放一样,外婆的头发终究在岁月的催促下绽放出了花白。

仙人掌和花

描述已自动生成

图:家里的仙人球开花了

鲜花一旦绽放就意味着离零落成泥不远了,人的头发一旦白了就是真正和年轻作别了。

曾有句经典歌词说:“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以前不知道,以为变老就像歌词里说的那样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可现在才觉得,变老就是一瞬间的事。

头发白了,眼睛也就浑浊了,耳朵也听不清楚了,脸上的皱纹再也抚不平了,所有衰老的特征仿佛在一瞬间袭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跟外婆说话都要高几个分贝,有时候说了好几遍还在重复一句话,有时候对话说着说着就戛然而止了……

而人一旦意识到老,就会开始恐惧,开始胡思乱想,害怕失去。

图:人一旦意识到老,就会开始恐惧

去年年末,外公外婆都不幸感染新冠,外婆更是高烧到近40度。身在异乡的我心急如焚——老家的医疗资源比不上大城市,万一有什么事,可能就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外婆曾经跟我讲过,她年轻的时候去算命,算命先生说她能活到75岁。我向来是不迷信的,可有时在无法解释的玄学面前我又会胡思乱想。如今外婆已经这般年岁,我的内心更是反复在理性与情感中摇摆。

所幸,外婆最后康复了,虽然在病毒的折磨之下,她仿佛又衰老了一些。

我突然开始不期待长大了,因为长大的最大代价不是失去童真,而是夺走亲人最美的年华。

据说仙人球的寿命可达100多年,和长寿的老人一样。我想外婆还要和这盆仙人球一样,陪我好多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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